城邦暴力团.tx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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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邦暴力团》全集【精校版】 作者:张大春 声明:本书由奇书网( 即使本书作者的名字及身而灭,这个关于隐遁、逃亡、藏匿、流离的故事所题献的几位长者却不应被遗忘。他们是:台静农、傅试中、欧阳中石、胡金铨、高阳、贾似曾。他们彼此未必熟识,却机缘巧合地将种种具有悠远历史的教养传授给无力光而大之的本书作者――另一位名叫张东侯的老先生不肖的儿子。掌中书――向我简体字版的读者朋友所写的一篇交代 就在开始提笔写这本书的几分钟以前,我和刚满两岁三个月的儿子张容在前院里玩耍。他手上抓着条橄榄枝子,挥舞着告诉我那是“一个夹子”。

《城邦暴力团》全集【精校版】 作者:张大春 声明:本书由奇书网( 即使本书作者的名字及身而灭,这个关于隐遁、逃亡、藏匿、流离的故事所题献的几位长者却不应被遗忘。我无意同他争执,遂漫无目标地抬头往四下张望――在我面前,有几十竿绿意盎然的竹子,一株刚褪尽胭红、窜发新叶的山樱,一丛油光勃亮的茉莉和一地黑白交错的鹅卵石,放眼所能尽收者,没有什么不是随机生发而散乱无度的――此刻残存在我脑海里的念头是:就算那橄榄枝“是”一把想像中的宝剑,它也不够直、不够长、不够硬、不够锋利,它没有一点儿像一把剑的样子。那时我大概只有八九岁,常妄想着置身于某一奇幻世界,那世界中的人物都有着深不可测的武功,他们隶属于许许多多、纷纷扰扰的门派、帮会,彼此一见面就要爆发冲突,而且不需要理由便得以藉杀械斗团体被赋予了两个代称,一曰“新帮”,一曰“小太保”。才摆开阵式,这怪人大吼了一声,便自行列中蹿出,其声如洪钟,震得众人耳鼓嗡然作响;正错愕间,他蓦地掀开书包盖,双手往里一插,从里头夹出八个玻璃瓶子来,瓶中盛满了粉红色不知究竟是何物事的汁液。这且不说,怪人的十根手指头也一刹不曾闲着,三两秒钟之间便好似特技团里耍“大出手”的演员那般将八只玻璃瓶子扔入半空之中――说得慢了,瓶子便要落下地来;说得再快,也快不过当时的情景――八只玻璃瓶一一掷出,绕了个直径约在五尺左右的圈子,一旦堕下,便让怪人臂弯里的书包火球承住、再弹起,这就在瓶口之上点燃了个三两寸长的小火苗,怪人顺势缩腰出腿,一踢恰将瓶子踢入敌阵之中,落在不论什么人的身上,端的是一声轰然爆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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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 句
1 《城邦暴力团》全集【精校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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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作者:张大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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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声明:本书由奇书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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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即使本书作者的名字及身而灭,这个关于隐遁、逃亡、藏匿、流离的故事所题献的几位长者却不应被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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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他们是:台静农、傅试中、欧阳中石、胡金铨、高阳、贾似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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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他们彼此未必熟识,却机缘巧合地将种种具有悠远历史的教养传授给无力光而大之的本书作者――另一位名叫张东侯的老先生不肖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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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掌中书――向我简体字版的读者朋友所写的一篇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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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就在开始提笔写这本书的几分钟以前,我和刚满两岁三个月的儿子张容在前院里玩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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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他手上抓着条橄榄枝子,挥舞着告诉我那是“一个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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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我试探地问他:“它是一把宝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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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他认为不是,态度相当坚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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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一个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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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我无意同他争执,遂漫无目标地抬头往四下张望――在我面前,有几十竿绿意盎然的竹子,一株刚褪尽胭红、窜发新叶的山樱,一丛油光勃亮的茉莉和一地黑白交错的鹅卵石,放眼所能尽收者,没有什么不是随机生发而散乱无度的――此刻残存在我脑海里的念头是:就算那橄榄枝“是”一把想像中的宝剑,它也不够直、不够长、不够硬、不够锋利,它没有一点儿像一把剑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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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比张容年长四十多岁的我为什么会不假思索地从那枝条儿立刻想到一把宝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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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较之于“一个夹子”,一把宝剑并不会更“准确”、更“逻辑”或“更接近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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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那么,宝剑这个词是从哪里迸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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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我并没有追随这个问题继续思索下去,倒是一径往竹丛深处游目而入,想起一个叫天行者陆客的朋友曾经跟我提起的一段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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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大约二十年前的一个冬夜,天行者陆客正在美国伊利诺大学攻读物理博士,他的一个美国同学安迪给他漱了几管大麻,俩人分别靠立在两株巨木底下,仰望着头顶上槎歧错的枯枝之间阒暗的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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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安迪对天行者陆客说:“你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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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自然界里没有一条真正的直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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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安迪的意思――用天行者陆客的话解释――是说:但凡所谓“两点之间最短的那个距离”其实仅仅出自人类的想像;换言之,自然界从来没有生成过一种纯粹由单列的点构成、且不弯曲的线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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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直线是人的发明,”天行者陆客说,“而且是不自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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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从我听过这一段对话之后,每当面对自然界里的一点儿什么,总会不经意地寻找那条并不存在的直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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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这很可能和我自己年幼时的一个经历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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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那时我大概只有八九岁,常妄想着置身于某一奇幻世界,那世界中的人物都有着深不可测的武功,他们隶属于许许多多、纷纷扰扰的门派、帮会,彼此一见面就要爆发冲突,而且不需要理由便得以藉杀械斗团体被赋予了两个代称,一曰“新帮”,一曰“小太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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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新帮自然是相对于老漕帮、哥老会这一类渡海来台的老外省挂而言,虽然其成员中之绝大多数仍然是些一九四九年以后渡海移民的第二代子弟,然而其系统、组织、行动和宗旨与老帮会绝不相类,故称之为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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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至于“小太保”,则是一个带有贬抑和嘲谑意味的词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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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根据我们中文系学生读闲书所得到的小知识,早在元代无名氏杂剧《黄花峪》(又名《宋江出阵》)里就有以“太保”两字尊称江湖豪侠的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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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可是在老帮老会光棍口中的“小太保”,则不外有指之为“兔崽仔”、“小瘪三”等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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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徐老三还在混小太保的最后几年里――他自己已经不记得那是一九六四、六五还是六六年了――在一次联合另外几个小帮派去同万国一家拼地盘的时候认识了一个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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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 此人原非任何新帮分子,但是粗头大脸、南人北相,虽不过十五六岁年纪,却颇有一身豪气,只缘着同学之谊,便答应前来助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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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那一日双方人马约在新公园网球场比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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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才摆开阵式,这怪人大吼了一声,便自行列中蹿出,其声如洪钟,震得众人耳鼓嗡然作响;正错愕间,他蓦地掀开书包盖,双手往里一插,从里头夹出八个玻璃瓶子来,瓶中盛满了粉红色不知究竟是何物事的汁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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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 彼时敌我双方皆不明其意,却见他嘿嘿嗬嗬一连怪笑了片刻,忽然抬起一只右脚,用鞋底朝那书包盖上奋力一磨,登时磨出一阵火树银花,那书包便有如兜在他臂膀弯处的一枚大火球,不停地左摇右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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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 这且不说,怪人的十根手指头也一刹不曾闲着,三两秒钟之间便好似特技团里耍“大出手”的演员那般将八只玻璃瓶子扔入半空之中――说得慢了,瓶子便要落下地来;说得再快,也快不过当时的情景――八只玻璃瓶一一掷出,绕了个直径约在五尺左右的圈子,一旦堕下,便让怪人臂弯里的书包火球承住、再弹起,这就在瓶口之上点燃了个三两寸长的小火苗,怪人顺势缩腰出腿,一踢恰将瓶子踢入敌阵之中,落在不论什么人的身上,端的是一声轰然爆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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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 那挨着的家伙当下即应声起火,从头到脚燃起了熊熊烈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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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 如此又是一两秒钟不到的辰光,八瓶纷纷踢去,打中了四个万国一家的杀手――自然也就焚掉了四条血肉之躯,另外四瓶落空,把网球场的铁丝网烧出四个大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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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 如此哪里还能再有什么架可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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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 万国一家方面倏忽散了,这边几个帮派的小太保也吓得面色如土,牙关乱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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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 那怪人却仿佛丝毫不以为意,抖手扔了书包火球,回头冲大伙道:“小试身手,可惜准头只一半,不算及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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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 反正我打出娘胎起,就没有一门及格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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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 嘿嘿――徐兰沅那徒儿以“兰坊不肖生”的笔名在《江淮文艺》发表了一篇文章,题为《机关算尽亦枉然――记一次和傅作义先生的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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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 文中提到当年傅作义试图笼络国民党政府某“政训科长”而情商徐兰沅挥毫放饵的内幕,傅氏的结论委实语重心长:“我身居一个大时代,眼里尽有几个大人物;总以为时势推移,不出一二人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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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事实殆非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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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 穷我虾睛蟹目、螳臂蚊腰,所应付的却只是庙堂之高,却未遑顾虑江湖之远――于今回首前尘,一切岂不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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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 岂不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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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 一九八二年一月,海峡这一边,还没有人知道“兰坊不肖生”这个人,也没有谁会忽然想起三十四年前的叛将傅作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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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 我们的孙小六上身罩了件藏青色的盘扣夹袄,下身套了条鸟崽裤,光脚板趿拉着双棉布鞋,在台北市大埔街和中华路口捱了一记闷棍――棍长五尺过半,径可一寸五分,纯以桑木磨制而成――它落上孙小六肩胛骨的刹那之间便黏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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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 孙小六一扭脸,瞥见那持棍之人头戴胶皮雕模的里根面具,情知在劫难逃,沮声丧气地问道:“这一回咱们上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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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 “里根爷爷”笑了,吁吁呼呼吐着气音,道:“不过是天涯海角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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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 “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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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 “嘿嘿嘿嘿――”“里根爷爷”凑脸近前,叽咕着干涩的嗓子道,“你小子什么时候儿有过家的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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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 孙小六勉力抬了抬手臂,漫朝中华路、西藏路口的复华新村指划了一下,还没来得及搭腔,“里根爷爷”已应声抢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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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 “哦哦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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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 灯市口朝阳胡同飘花门老宅――你小子指错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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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 在目睹孙小六自南机场公寓五楼一跃而下的那一刻,我忽然想起十七年前他初逢“里根爷爷”时的一小段情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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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 我再三回味着他祖孙二人一来一往的对话,脚下略一迟徐,待要追亡前去的时刻,孙小六的身影已经不及一根拇指般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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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 然而我知道,他将要在竹林市某处歇脚,与汪勋如、李绶武、钱静农、魏谊正、万得福和他爷爷孙孝胥会合,同赴花莲“荣民之家”见赵太初最后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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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 我只晚了片刻,再也扑赶不上,一回头,赫然瞥见他跃落之处近旁的楼柱上开了朵白色的花――定睛细看,那不是花,而是犹似我们年幼时玩“追踪旅行”游戏里的那种联络表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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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 原来孙小六探指往楼柱上戳了一个窟窿、塞进去一个被人撕碎了、又黏合复原的白色信封,我把它从窟窿里抽出来、展开,认出它正是很久很久以前红莲临别之际留下来、辗转交给我的那封信,里头当然是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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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 不过,封纸印着奇特的莲状无色浮纹――它,会是另一个故事的线索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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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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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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